2014年3月16日星期日

天王之一 WONG AH MENG

WONG AH MENG算是公司的前朝元老,德高望重,四大天王中年纪最大,身份贵重,和他矮小枯瘦的身材不成对比,不认识的看他烟不离手,笑容赣赣,可能以为他不过是普通的老头子,殊不知他老人家手上的工程都在当时的各地,赫赫有名。

有一次下班后我还将自己埋在比我高的文件中披头散发,埋头苦干,抬头喘口气时,看到他站在我身边,仿佛终于等到我发现他的表情,

然后很客气的问:你很忙吗?可以帮我一个忙吗?

老板那么问,我当然只好说:可以可以。

然后他会拿出一本厚厚的参考出书,嘻皮笑脸,软声软气的说:这是我女儿的,你帮我复印一本。

这样的事乐此不疲, 常常发生。

所以当他每次给我十元,叫我买去当时好吃到如果不小心,连舌头都会吞下肚的OLD CHANG KEE 加厘卜时,我都不客气的将十元全买加厘卜,算准他吃不完,就拿去请其他同事,拿人家屁股当脸皮,借花献佛,皆大欢喜。

演变到后来,他先给我二十元,我以为他怕大家不够吃,惊喜的问:都买完加厘卜?

他一脸傻笑,提起一双女装鞋子说:这是我女儿的,你帮我拿去修理,剩下的钱去买加厘卜。

哇!我真想把双鞋扔回去,不是生气他,而是对年幼就失去父爱的我情何以堪,是个大刺激。

对女儿的宠爱,是因为对亡妻之内疚和怀念。他爱说往事,这是老年人的通病,说当年的威水史,说老板如何重用他,再说他如何为公司做出巨大的贡献,而且是在乘我进入他办公室时,心血来潮,掷下笔拉住我,滔滔不绝的道说古往今来,说无可说,就说到自己的家事,可怜的我从依着他的桌子站立,听到疲倦蹲在他椅子下,最后屁股贴坐在地上,精疲力竭。

其实他对前妻的深情我早有所闻,但由他亲口说出,加上丰富的表情,和生动的语气,我百听不厌,还不时插口,问三道四,趁机调侃他几回。

话说当年他拼事业,年头做到年尾,冷落了妻子,和两个女儿。新年除夕,家中妻子还在等他一起去购买年货,等到夜深他拿了一笔很大数额的花红回来给太太,已经等到心灰意冷的女人将钞票摔开,哭着说:我宁可不要这些钱,只要你能早些回来,大家开开心心的,让家里可以好好过个年。。。。。

但他认为来日方长,还有时间补偿,所以 当妻子得了癌症,剩下的时日不长,他真的晴天霹雳,无法接受。妻子去世后,他身兼母责,但一个男人如何带的两个嗷嗷待哺的稚女?以往一切都是太太的责任,突然发生剧变,男人的手脚真的不知如何安排日常生活,奶瓶尿布,上学放学,夜间的啼哭,无助的他头痛欲裂,几乎抱着女儿泪雨滂沱,家庭的一大两小都活在混乱之中。

也算大幸,最后聘的一个好保姆,将两个女儿照顾的很稳当,安抚了失去母亲的幼小心灵,他才喘口气,安心的继续他在事业上的拼搏。每天回到家,看到保姆对孩子和自己嘘寒问暖,看到两个女儿吃饱穿暖,自己的生活起居也被照料,心里很是感激兼感动,失落彷徨的心渐渐稳定,日子也上了轨道。

也许有人开玩笑,也许是提醒,他突然觉得,咦?这个保姆眉是眉,眼是眼,好头好脸,品行端庄,又对自己一家子那么亲切温暖,这样一个人,如果占为己有,那将来不就和幸福同行了?

想到就做,他立刻采取行动,某天约了人家喝茶,说是谢谢她对一家人的照顾,先暖暖场面,没三言两语,就开门见山说:既然这样,不如我们就组成一个家庭,你就嫁给我,将来大家也有个依靠。

保姆当场吓呆了,咿咿哦哦一阵子才说:你让我想想几天。

WONG AH MENG说:行,没问题!不过先说明,我工作忙,可没时间跟你拍拖,但我可以保证你嫁给我后,我会是一个好丈夫,让你幸福。如果你不愿意,没关系,就当我没说过,不要觉得不好意思,大家是成年人,以后的日子希望你待我们一样,就感激你了。

当然后来人家是答应了,还替他生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男孩。中年得子,婚姻如意,家庭美满,重获幸福的男人,仿佛活在梦中。孩子满月时,全公司上下几百人都得了他送的朱禄( 一种香烟),声声恭喜,他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。

春风得意人,对再度得到的幸福很是珍惜,从此对家人不敢怠慢, 对女儿更是宠爱有加,这样,我也间接的要服侍他女儿。有好几回将女儿带来办公室,还带到我前面给我认识,看到他们父女的亲密互动,我从此心甘情愿的帮他做一个好父亲的角色。

WONG AH MENG 曾在JKR吃公家粮,因为他的皮肤的关系,工作是他做,功劳是别人。但慧眼识英雄的人物自会从沙尘里头看到他这颗珍珠,重金挖角,他也知恩图报,工作卖力。

他的专长是高楼建筑, 公司的HIGH RISK BUILDING 都由他负责。非常爱护后辈,不吝指教。难得的是,他对后辈的专业也没质疑,跟年轻人对话时,完全是讨论商量的意味,没一丝老子建的桥比小子你过得桥还多的意思。

到今天他已耄耋,但还是烟不离手。当年离开公司时,我是跟另一位天王开溜另起炉灶,当时上层相当不体谅,把我们当叛贼,不准公司里头的人和我们联络,否则格杀勿论。某天午餐在餐厅遇见他和同事们,大家遥遥相望,不敢打招呼,成了遗憾。

然后在另一位旧同事的入伙宴遇到他,惊喜地唤了一声,他立刻认出我,也一团喜气的,融融夜色风凉如水,我像以前般听他跟老同事闲话几句,然后大家说再见。

再见了,已经那么老的WONG AH MENG,你要保重身体,盼有再见一日,看到你抽烟时,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。